这是一场相关职校实习生“交易”的饭局。

作念东的是吴玉良，朔方某市东谈主力资源公司雇主。公司里独一的业务，即是相关职校实习生。在这行，吴玉良作念了快六年。酒筵上受邀的五个东谈主，是圈子里颇着名望的中介。他五十明年，腹部超越，稀薄的几缕发丝倔强地遵照着临了的阵脚。

“干我们这行，即是交易东谈主头。”吴玉良侧过甚对我说——他知谈我的身份，但似乎并不忌讳。吴玉良组局，是想找公共维护出出想法，开发一所民办中职院校。“教学只是一方面，主若是往厂里输送实习生。这行业那点儿玄机，齐是公开的。”

所谓“玄机”，简直算不上玄机。它只是围绕职校实习生的一笔往返。

按照老师部等8部门2022年印发的《功绩学校学生实习料理规则》（以下简称“职校生料理规则”），“学生在实习单元的岗亭实习时辰一般为6个月”、“学生实习考察要纳入学业评价，考察收货行动毕业的热切依据”。规则中的职校生“是指执行全日制学历老师的中职学校、高职专科学校、高职本科学校学生”。

也即是说，职校生要想顺利毕业，必须经过实习。依据规则，实习“关于建在校内或园区的分娩性实训基地、厂中校、校中厂、捏造仿真实训基地等”齐是不错的。由于肖似基地成本很高，部分学校无法将其建在校园内，因此只可聘请将学生输送到工场。

吴玉良评释注解，这样一来，学校不错挣东谈主头费。而为了省事且不惹缺乏，一些学校会把向厂里输送学生的活儿，交给相熟的中介去办。两边对外的名头是“调解”——厂里支付足额薪水，但这些钱往往打给中介，由后者分为三份，学生、学校、中介各一份。被剥削的薪水，一般被称为“料理费”。

2024年宇宙功绩技巧老师发展大会上发布的数据自大，我国功绩学校每年培养毕业生跳跃1000万名。这让吴玉良等中介看到了重大的商机。于是他不知足于只作念中介，而试图径直开发学校，“作念甲方，或者甲方乙方齐作念。”

利益线条上的另一端，则是一些职校生无法逃走的运道。

“迎接xxx学子”

如果把学生看作商品，吴玉良最不顾忌的即是货源，“这行最绝妙之处在于，职校生必须实习才能毕业，不想干也得干”。因此他从不顾忌找不到用东谈主单元，只须手里有东谈主，总有企业主动找他。看到我有些怀疑，他当即让助理在打发平台发了条伪善信息：“中职院校，实习学生300东谈主驾御。”

一小时后，收到40多条来自不同IP的挑剔，“急需，请看私信。”

李翔是吴玉良的“商品”之一。2025年春节前，他规章了南边工场的实习，回到旧地。

旧地在河北省一个还算浊富的村子。和大多数农村孩子相同，李翔老实守己在村里上完小学，镇上读完初中。2022年中考过后，他进了一所民办中专，学的是谋划机收罗技巧专科——在此之前，他和谋划机独一打交谈的样子是打游戏。

系数这个词老师体系中，职校生一度成为千里默且经常被忽视的群体。尽管2022年5月新《功绩老师法》执行，初度以法律时势细则了“功绩老师与经常老师地位同等热切”，但这似乎未能从压根上龙套东谈主们对职校生的刻板印象。社会给他们贴上“学习不好”“打架混日子”的标签。HOPE学堂的发起东谈主梁自存此前收受采访时说，我方在任校调研时，常听学生讲的表面禅是，“我即是个垃圾”。

“你还指望这帮孩子干吗？咱把我方当成幼儿园，给家长看好孩子别出事就不错。”在朔方某市私立中专作念行政的冯妍不啻一次听校长这样说。潜剖析里，她也以为这帮学生即是学渣，“上课休眠、话语、顶嘴老诚；下课打架、玩游戏、谈恋爱，没一个让老诚省心的。”

李翔很早就收受了我方是“学渣”的试验。他发现，初中同学很快分红了两个阵营——高中生和中职生。上高中的同学看轻中职生。同学群里，高中生们正聊得起劲，只须有中职的同学一加入，高中生们就自愿闭麦。父母的一又友来家里作客，问起李翔在哪儿上学，父母只说“在市里”，不赞一词学校的名字。

“我上的中专，如故民办的。”李翔以为，中职生和它附加的标签早已锁定了我方的东谈主设。但他很快又释然了，“我们自己就在最底层了，再低还能低到哪儿？”

职校里教的网页制作和JAVA编程基础，他压根听不进去，“即是换个地点休眠”。刚入学时，老诚就告诉他们，“职三（三年岁）上学期，齐要进厂实习，不然不发毕业证，这是上头的规则。”

李翔期待实习，那意味着不错尽早毕业挣钱。

他因此维护那些学长——他们如同候鸟转移一般，每年6月，被一辆辆大巴拉走实习，6个月后，再被大巴送回。他向一位学长问起过实习的阅历，后者脸上透着困窘，“累，和牛马差未几。那些岗亭无须上学，径直去干就不错。”

“那能不实习吗？”李翔问。学长说，不不错，“除非你不想要中专毕业证了。”

中专证对李翔来说，并莫得多大眩惑力。一次休假回家，他对父母说，不想念书了。父亲随即反对，“不上学，就得随着村里的东谈主去建筑工地；上个学，好赖能进厂，以后相亲，工东谈主（的身份）也不丢东谈主。”

终于熬到了实习期。2023年5月，二年岁快规章的一个上昼，班主任说，公共准备一下，去南边实习六个月。有东谈主问老诚，不错我方安排实习吗？老诚明确示意，不不错。末了，她劝公共，进厂实习好，既能挣钱，还能早点儿顺应社会。

李翔们有些感奋。行将到来的膂力作事带有一种处于学校边界外的、只属于真实成东谈主宇宙的光环，这至少意味着他们无须再守着册本上晦涩的翰墨和瑰丽昏头昏脑。

动身前，学生们签署了一份《功绩学校学生岗亭实习三方合同》，合同内容的三方，包括学校、实习单元和学生本东谈主。李翔这份合同中的实习名目是在南边某印刷厂，实习岗亭为“智能操控”，薪金每小时23元，功绩时辰每天8小时。

李翔点开手机上的谋划器App，每月能挣5500多元。实习半年，即是3万多元——这是他从未见过的金额。合同上更多内容，他没细看，只铭记其中提到，实习单元免费提供食宿、工装，学校和企业给学生投了功绩保障之类的。

带着城里孩子“去春游”般的憧憬，李翔上了那辆白色大巴车。

他们这届学生分为4个班，共200东谈主。除李翔所在的班是“谋划机收罗技巧”专科，其他三个班永诀为金融服务、栈房料理、汽车营销与服务专科。30多个女生，全部聚积在栈房料理专科。发车前，校长拿着发话器，说学校会派两名驻厂老诚共同赶赴，全程跟随实习，学生有任何事情，齐要通过驻厂老诚料理。

1800公里的路，车子足足开了33个小时。李翔发现，大巴车上除驻厂老诚外，还有一张目生的中年状貌——过后他才知谈，那是吴玉良公司里的一个中介。

厂里举办了浅薄的迎接典礼——有东谈主有益恭候他们；大门口挂着条幅“迎接XXXX功绩学校学子前来我厂实习”。

“学子”二字让李翔巧合，“社会上齐叫我们中专生或者技校生，倏得被叫学子，挺不俗例。”他暗暗拍了张条幅像片发到家庭群。亲戚们纷纷跟发点赞、鲜花，一个表弟发了个坏笑热枕，附文说，“祝我哥实习容或，早挣大钱，早日光宗耀祖。”

成东谈主的宇宙

李翔所在那辆大巴车上的同学，全被分到了印刷厂。

功绩是打包和搬运典籍，即在制品书出来后，用白色塑料紧缚绳将书捆成一摞，每摞20本，提到指定地点，再由搬运工推入辖下手动叉车运输到仓储车间。用驾驭的话说，印刷厂里的绝大部单干作，需要一定的技巧含量。打包和搬运，则基本靠膂力。

这时李翔才响应过来，合同里写的“智能操作”只是个幌子，透澈即是东谈主工操作。

“真实成东谈主宇宙”的光环消退，生存无比枯燥——早上七点多起床，换上蓝色功绩服；八点开工，将一册本装订好的书摞起、打包、搬走，像是冷凌弃的机器。这个工种，除职校实习生外，还有些近邻村里的中老年东谈主，他们每天骑电动车高放工。

车间里布满录像头，偷懒或话语，会被品评并扣薪水。

按照驾驭的要求，工东谈主们从早上8点干到12点，午饭过后，再从1点功绩到5点。算下来是8个小时，但实质上，系数东谈主齐得至少加班两小时。加班每小时多付7块钱。

这样的日子李翔不到半个月就受不澄清。住在白色双层集装箱搭建的移动房里，他总会作念梦，第二天醒来糊涂中以为我方回到了学校。他给家东谈主打电话，说不想干了，父亲骂他不成耐劳；他给驻厂老诚发微信吐槽，老诚让他坚合手下，不要影响毕业。

如果说膂力上的困窘尚能坚合手，脑力上的作事则更成了他的包袱——每天加班两小时后，职校实习生们会被要求手写一篇不低于300字的实习日记，驻厂老诚每周来收一次。

老诚叮咛他们，不成写当包装工、搬运工，要上价值，写疲塌的功绩心得。

于是每天加完班，李翔齐会老淳结识地坐在马扎上写日记。他只想写“累”，但这过不了关。他开动编造那些假大空的话，偶尔还会从网上抄些自以为的金句，“我在实习岗亭很欣忭……实习能让我把表面学问滚动为实践”“今天功绩最大的感悟，即是细节很热切，细节是告捷的基石”“我发现，功绩要用大局不雅”。这些全能句子，放在什么地点齐不违和。

情景好的时候，他一天不错写完7天的日记，“扎塌实实交运势，能毕业就不错。”

“交运势”是李翔在成东谈主宇宙学到的热切一课。他因此以为我方该把这个时势完成得漂亮点儿，“老诚空隙，学校空隙，工场空隙，这才是最佳的结局。”

被剥削薪水

陡立出当今拿到工资的那一刻。李翔算了下功绩时长，判断我方不错拿到5000多元工资，可最终得手的惟有3000多元，同工种的老职工，则拿到了六七千元月薪。

按照“职校生料理规则”，实习单元披发的薪水“原则上应不低于本单元相通岗亭工资圭表的80%或最低档工资圭表”。李翔一探访，发现系数同学的工资齐被扣掉了一两千元。

驻厂老诚先是纤悉无遗，被问烦了，才说是“学校扣的料理费”。

至于“料理费”去处，老诚评释注解说，一部分给学校，一部分给东谈主力资源公司，即中介。直到这时，职校实习生们才知谈中介这个脚色的存在。至于扣钱的意义，除了料理费，还有违法。比如上班偷懒、去茅厕时辰过长、未经允许打电话等。而厂里那些频繁聚在沿路偷懒、吸烟、打牌的老职工们，倒是没被扣钱。

“那时很不睬解，活儿齐是我们干的，钱却被分走了。”职校生们为此去找厂里驾驭。驾驭说，他不和学生径直对话，有事找驻厂老诚。

直到有东谈主打了当地市长热线，厂里终于出头评释注解，说是“依然把足额的钱打到了东谈主力公司，那些违法罚金也和厂里无关，建议如故找学校协商。”也即是说，职校实习生们每月拿到的薪水，其实是通过中介打过来的。

依据“职校生料理规则”，实习生的薪水要“足额、径直支付给学生”“不得经过第三方转发”。于是有东谈主惨酷报警，但又顾忌影响毕业，最终忍了下来。

“一个学生就算每月扣1000元，300个学生每月是30万，半年统共180万。”李翔算了笔账，“这笔钱如果学校和中介瓜分，意味着他们啥也不干，半年就能挣90万。”

和老职工们迟缓谨慎起来后，有东谈主暗里向学生们泄露，像他们这些职校实习生，送走一批，再来一批，齐是被剥削过来的，“剥削薪水的事，厂里齐知谈。只是他们不想得罪中介和学校，怕招不到相对低廉的学生工，因此齐装不知谈。”

上网检索后，李翔发现，在利益链条裹带下，职校实习生早已成了中介和学校的钱树子。

一家中介的聊天纪录

此前有功绩打假东谈主在收罗发帖说，ag真人多台百家乐的平台官网“江西新动力科技功绩学院的张老诚和前妻颜某某齐是学校职工，两东谈主离异后，张老诚于2023年2月巧合间发现颜某某有600万元的多半进款。张老诚同期还发现了一个波及金额数千万元的账本，账本中纪录了东谈主力资源机构转账给学校多名诱惑的明细和分拨比例，其中打到颜某某名下的金额就有600万元。”

这些钱，即是职校实习生们被剥削的薪金。一个账本上写着，转头19.5元（时薪），学生15元/小时，学校4元/小时，本东谈主0.5元/小时——实习薪水按照这个比例被分红了三份。此事最终流程官方处理，相关东谈主员被惩处。

而更多控诉的声息退藏在打发平台上那些难以被发现的边际。有学生发帖说，“（企业）一小时的工价是22，我们学校呢，给到学生的是8元一小时……而你行动学生，你的身份证在东谈主家手里，你是莫得任何话语权的，你独一有话语权的时候即是进厂那一刻之前在大巴车上的时辰”“我弟弟当今去实习了，一小时8块钱，能跑吗，说是跑了不发毕业证”。

不敢对抗，又无处可逃，成了李翔们的共同处境。

“累，没趣。”半年后，回到学校，面临学弟相关实习的问题，李翔给了个最约略的谜底——真实的成东谈主宇宙并不好玩，他需要从头念念考东谈主生。

“你是我见过最垃圾的老诚”

剥削薪水的事，总会被反馈到冯妍这里。她是朔方某市一私立中专的驻厂老诚。

“我们据说，学校剥削我们的实习费，驻厂老诚也参与了，你们给出评释注解，不然，曝光你们。”六个月的驻厂实习规章后，一个学生在微信群里公开说。

冯妍恢复了三个浅笑热枕，将群缔造成免惊扰模式。

“动不动说要自尽，要跳楼，不想活了。”当了半年驻厂老诚，这些挟制对冯妍来说司空见惯。学生们矿工、迟到、晚上跳墙出去玩齐是小事，一个学生因为不想实习，在男茅厕里写大字，说“雇主是黑心老本族，和厂里XX有一腿”。

按照校长那时的说法，驻厂功绩很浅薄，三个老诚，每东谈主负责100东谈主的料理，平时即是去厂里望望，查查寝室，以及料理学生的多样问题。驻厂的半年，月薪比平时多2000元。

冯妍脑子一热，报了名。一个也曾当过驻厂老诚的“前辈”告诉她，学生们“折服不好管，放平心态，别出东谈主身安全事故就不错。其他的事，悉力就好。”

不同于李翔们住的步履板房，冯妍带的学生全部入住了企业自建的寝室楼——她负责的100个学生，机械专科的去了电子厂，商务英语专科的去了一家银行的外包客服中心。

南边征象干冷，几个寝室有些霉味。于是分寝室当晚，冯妍接到了学生家长的电话，上来即是一顿炮轰，“你们学校咋这样没良心，拉着我家孩子去打工，还让我孩子住狗窝，良心被狗吃了吗？”冯妍想评释注解，家长听不进去，丢下一句“要投诉你们”，挂了电话。

接下来的半年，不管半夜如故凌晨，箝制有学生找她吐槽，“不俗例厂里环境”“不可爱这里的食品”“不可爱这份功绩”“不可爱驾驭”“不可爱上班”“女一又友不可爱我”……在系数“不可爱”背面，学生们齐会加一句“老诚，怎样办？”——他们孔殷地想要从一个确凿的成年东谈主这里获得谜底。

但冯妍平凡找不到谜底。她只可反复劝他们，不要想太多。作念驻厂老诚后，她的微信总会出现500条未读信息。有些信息5分钟内没来得及恢复，学生就开动闹特性，“老诚齐什么训诲”“一切齐是你的错”“你是我见过最垃圾的老诚”。

驻厂老诚最怕的即是我方负责的学生出事。之前的驻厂老诚告诉冯妍，他们有一届学生进厂实习时，在收罗上剖析了些一又友，被骗到国际搞电信骗取去了。

亦然当驻厂老诚后，冯妍才学着在中国裁判告示网搜索相关案例。她的绸缪很浅薄——从案情中收受教养，我方尽量幸免。她对两个案子印象久了。

其中一个是，重庆一所中职学校旅游专科的学生，被安排到重庆渝北区某产业园实习一年，就在随即要规章实习的2024年2月10日凌晨，这名学生在寝室内休息时弃世。公安机关认定其弃世原因为∶缢死。

还有个案例是，2021年12月24日，河北邯郸一所功绩学校的学生通过中介，被安排到上海工场作念包装工后，又名姓郗的学生于2022年1月5日下昼从实习单元寝室离开，却在2022年1月16日在厂外被发现溺死。

冯妍因此对学生的安全问题荒谬明锐。一次，厂里驾驭打回电话，说有3个男同学早上没上班。冯妍坐窝拨通了他们的电话，却无东谈主接听。她骑着分享单车在工场临近找了泰半天，依然不见行踪。冯妍报了警，同期示知了校方和家长。

找了一整天后，到了晚上，那几个学生开欣忭心回了厂，说是上班太累，出去玩了。

“齐说不实习或实习不对格会影响毕业，可东谈主家不在乎啊。”实在气急了，冯妍会拿“不发毕业证”吓唬学生。“谁会在乎阿谁中专证呢”——她总会获得这样的恢复。

驻厂规章后不久，冯妍离职了。她以为在任校没前程，假想连续考公或考个教师编。两者比拟，她更倾向后者，“我不想以后教出来的学生，齐在工场打工。”

避讳的往返

“只须实习仍是毕业的必要条目，这行即是向阳行业。”把职校当成生意的吴玉良确信我方选对了赛谈。在这场避讳的往返中，他似乎不顾忌招不到学生，“中职不行，还有高职呢，怕什么？”

2025年春节前，吴玉良一直忙着到处立正，礼物是圭表套装——两盒茶叶、四条中华烟、一箱高级白酒，以及一盒高级护肤品。立正的对象简直齐是职校校长。

作念职校实习生生意前，吴玉良作念的是向工地输送农民工。他的原始积聚也起首于此。逐步的，建筑行业的钱不好赚了，有东谈主建议他拿职校实习生当货源。“当今许多大型工场最缺的即是东谈主力。用学生工的话，企业包袱的工资成本比淡雅职工至少低20%，还无须承担五险一金。”吴玉良告诉我，这行门槛不高，最要道的能力无非是买通功绩院校的关系，“也无须多，校长和作事办主任就不错。”

市面上有益作念职校实习生的中介许多，学校和学生资源相对固定。校方和谁调解，取决于谁的公关技能更高。

初入这行时，吴玉良看中了一个老牌职教中心。他通过一些社会关系找到校长，后者一直拒绝碰面。之后在中间东谈主的先容下，他终于得以和校长坐到饭桌上。吴玉良铭记，那次饭局，我方喝了两瓶茅台。那之后的半年，他像保姆相同服务校长，大到出门开会，小到陪校长的太太买菜。最终，校长管待给吴玉良200东谈主的资源，让他试一下——学校彼时另有600多名实习生。这些实习生，被校长分给了不同中介。

有了生源，吴玉良很快商量到南边一家电子厂，将这些实习生全部送了进去。厂里给每个学生的时薪是24元，吴玉良从中扣掉了每东谈主每小时10元料理费。以此谋划，他每天剥削一个学生80元，一个月下来是2400元，200个学生即是48万元，半年下来，即是288万元。去除一些成本，这单生意，他和校方各赚了100多万。

从学校层面说，这100多万只是是这200个学生带来的，剩下600多东谈主的回扣还没算进去。

这笔生意让吴玉良看到了商机。他愈发以为，只须有生源，就会挣钱。他也剖析了更多校长，安靖了不少招生办主任，迟缓摸清了门谈。

吴玉良泄露，业内利润模式有两种，一种是剥削学生时薪，另一种是“打包东谈主头费”。所谓“打包东谈主头费”，即是让企业以每个学生300元～500元提成，一次性给中介，中介再去和校长分拨。由于企业先付了这笔东谈主头费，后期给到学生的时薪当然会镌汰。至于中介给学校的分红，有的校长不敢私行使用，便把钱存到学校的“小金库”，用于日常一些未便进账的花销。招生办主任则一般不参与分红，“每次细则要往厂里送学生时，单独给招生办主任送钱。东谈主数不同，送的也不同，几万到十几万不等。”

一些功绩院校因此称心找中介调解，“有我们在中间，学校就不错宽解挣钱呀。”吴玉良说，其实学校欠亨过中介也不错，但这样一来，剥削学生实习费就比较难办，有中介这关，公共齐相对安全。而中介与学校一般会打着“调解”的表面——中介给学校交几十万元保证金，由学校与其缔结说合办学合同。其中，校方负责组织生源，将相宜实习条目的学生输送给中介，中介去寻求企业安排学生实习。甚而一些驻厂老诚，亦然由中介公司招募的东谈主，或者中介承担驻厂老诚的突出缓助。

实质上，“职校生料理规则”早有明确，不得“通过中介机构或有偿代理组织、安排和料理学生实习功绩”，但在利益链条的裹带下，违规行径恒河沙数。

吴玉良也顾忌出事，尤其顾忌校长出事，“他一出事，把我们一招，指定齐得进去。”在中国裁判告示网搜索要道词，能搜到多个此类案件，学校相关东谈主员波及的罪名，多是纳贿。

比如四川省宜宾市南亚电子功绩学校原校长、法定代表东谈主刘某，自2016年以来，与东莞一家东谈主力中介调解，由中介操作，派遣该校学生到东莞两家工场实习，刘某则从中介那儿收了90.4万元“料理费”，用于我方购房、个东谈主滥用等支拨。河南周口某女子职专原法定代表东谈主杨某灵，2014年至2020年，安排学校一个副主任与中介，和东莞一家电子厂缔结学生实习调解合同，企业统共付了2131万元实习薪资等，但学校只支付给学生1383.3万元，剩余700多万被侵吞了。

学生的安全问题亦然潜在隐患。由于实习生进厂无法签矫淡雅作事合同，也无法购买多样社保，一朝发生伤一火事故，就很毒手。“比如去上班的路上发生交通事故，在厂里受伤了，压力太大自尽了。”吴玉良剖析不少同业，每年齐因此被告状。每到这时，学校就把压力给到中介，让他们不管花多大代价，齐得把事情摆平。

“你摆平过这类事情吗？”

“有，但不成说。”吴玉良顿了顿，“莫得波及东谈主命的，但受伤的处理了好几次。”

虽说不顾忌“货源”，但吴玉良也承认，能够“进行交易”的职校生只是一小部分，且主要聚积在民办职校，“公立学校如故好许多。”

是以，脚下他正忙着运筹帷幄一所民办职校——他知谈公立学校不可能参与——要想把生源紧紧攥在手里，就得开发学校。“到时候，不管是中介如故工场，齐得听我的。”他端起100毫升的白酒分酒器，口吻里带着几分志在必得，“办学校是件功德，总得给那些收货不好的孩子一条前程。”酒桌上的东谈主点头讴颂：“对对对，我们当校长、作念校董，不妥雇主了。”一侧的餐边柜上，一箱53度的飞天茅台和4条硬盒中华烟见证着这场生意的沟通和布局。

行将完成此次采访时，李翔告诉我，他本来想报对口高考（有益针对中等功绩学校毕业生进行对口升学的一种教授时势，以“专科技能+文化教授”收货为考取依据，和经常高考相同，须投入高考报名），但错过了报名时辰。于是他毁灭了这个选项，“就算考过了，能够如故上个高职，临了还得进厂实习。凡是上的学和‘功绩’俩字沾边，基本逃不外进厂的运道。”

本年6月毕业后，他能够率如故会去找个南边的工场打工。毕竟在温暖湿气的南边，他第一次被称作“学子”。

（应受访者要求百家乐AG，文中所涉采访对象姓名均为假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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